尸魂记

  这段时间，进入了泰国的旺季，哈尼大浴室开始忙活了起来，就连曾剑这个“不管事”的，也被班猜喊去给客人报价。
  所谓报价，就是姑娘们的价格。
  看台上，坐满了数不清的泰妹，相貌有丑有美，身材有肥有瘦。
  一般来说，肯定是长得好看的价格更高，相貌平凡的价格偏低。
  曾剑在这里面，就扮演一个“鸡头”的角色，给客人介绍服务内容和价格。
  来泰国旅游的中国人不少，几乎10个亚洲人有8个是中国的，而且中国老司机都喜欢享受，来泡泰浴的更是频繁，有曾剑这么一号纯正中国人，或者说中国僵尸，实在能给游客一种亲切感。
  最重要的是，他们能交流。
  “哥们，那个751号怎么样？我看她腿特别长，多少钱啊？”
  一个秃头中年男子给曾剑递了一根烟，淫笑着说道。
  “二千五泰铢。”曾剑点头哈腰，接过了烟，依旧是放在耳朵上。
  “这么贵？能不能便宜点？”
  “这已经是最低价了，旁边的姑娘们都是三千，五千起步。”
  “那算了，我不玩了。”
  “……”
  秃头男扬长而去，不留下，也不带走，任何属于他，或不属于他的东西。
  曾剑倒没有去挽留。
  本来班猜让自己“拉皮条”他就很郁闷了，天天陪着这群游客东扯西拉，说一些骚话，成交后他连提成都没有，最多偶尔遇到几个大方的，给自己打赏几十泰铢，顶破天100泰铢，折合人民币20元不到，他哪还有动力去做事？
  “老板，人家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点紧张，进去之后，怎样才能装作不是第一次来？”某个20多岁的小年轻羞涩地问道。
  曾剑很想用杯子盖在他脸上，然后骂一句“你丫紧张个屁啊！你这一脸肾虚的模样一看就是老司机了，还他妈装纯！”
  “您可以进去后，表现地更加大胆从容一点，或者深呼吸一下，原地做个俯卧撑什么的。”曾剑陪笑道。
  小年轻娇羞道：“不行的，人家还是怕，一进去就腿软……要不，您跟我一起进去把？”
  “……”
  曾剑强忍着把他踢出去的冲动，说道：“不好意思，按照规定，我们是不能陪您进去的。”
  “那你有微信吗？”
  “干嘛！？”
  曾剑脸色一变，立刻警惕起来。
  “晚上，你可以来我的酒店找我。”小年轻带着暧昧的笑容说道。
  “%……不好意思，我是不基佬，也不是人妖……基佬出门左转男孩街，人妖出门右转嘻哈人妖店，一次包您玩个过瘾。”曾剑咬牙切齿地说道。
  “可是……可是他们都不会讲中文啊。”小年轻撒娇道。“而且，我更喜欢中国的boy。”
  “八嘎压路，你个很态！哈哭泣！撒苦辣加，撒死k，拉尔多！”
  “……你，你是日本人？”
  “嗖u得死！”
  “额……撒哟啦啦。”
  见年轻人慌不择路地转身就逃，曾剑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他看到班猜朝自己走了过来后，那笑容立刻就变成了傻笑。
  “怎么回事？”
  班猜板着脸问道。
  “他嫌价格贵了。”
  “嫌贵了为什么要跑？”
  “他还说看到这里的泰美就想吐，事实上，他更想玩男人。”
  “……这个白痴，他是脑袋抽了吗？想玩男人跑到我们泰浴来做什么？”
  班猜气得破口大骂，然后去忙他自己的事去了。
  曾剑松了口气。
  这时候，店门口，走进来一个畏畏缩缩，鬼鬼祟祟的中年男子。
  大概40来岁的模样，面向憨厚中透露着几分猥琐和淫 荡，小眼睛到处瞄啊瞄啊，当他看到台上穿泳装的姑娘们时，眼睛顿时就亮了，就差口水没流出来。
  最惹人注意的，还是他那一身泛黄的长袍，背后还背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来头的破剑，肥胖的肚子高高鼓起，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看着挺滑稽。
  曾剑来了兴趣，走上前，笑着问道：
  “你好，可以随便看看。”
  “嗯，我就是随便看看，不一定玩。”
  中年男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有些紧张地说道。
  当他的胖脸，看到面前的“门童”时，那双芝麻大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指着曾剑，激动地叫道：
  “是……是你！？”
  曾剑愣了愣：“你认识我？”
  “操，老曾，你咋跑这来了？”
  中年男子用力一拍曾剑的肩膀，说道。
  曾剑恍然。
  果然，
  又是熟人吗？
  不过，他现在学精明了。
  并没有第一时间，交代自己的身份。
  “不好意思，你会不会认错人了？我不姓曾，我姓张。”
  曾剑笑着说道。
  “啊？”
  中年男子茫然地看着曾剑，说道：
  “你……你难道不是曾剑？”
  “不是。”
  曾剑摇了摇头。
  “好吧……居然认错人了。”中年男子眼中露出几分失望，苦笑道，“不过，你和我那个朋友长得可真像，都是一张怎么看都不咋地的容貌。”
  曾剑有些生气，这死胖子会不会说话？
  什么叫怎么看都不咋地的容貌？
  说的好像你比我英俊？
  “要不要喝点什么？”
  曾剑说道。
  “随便吧。”
  见不是自己的熟人，中年男子有些颓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
  曾剑不动神色地拿起菜单，在里面1200泰铢的鸡尾酒上，打了一个。（泰国和中国不同，中国确认是打√，泰国是打。）
  很快，一杯“精心调制”的劣质鸡尾酒，被服务员送了上来。
  中年男子喝了一口，皱眉道：“这酒看着挺高档的，不会很贵吧？”
  “不贵的，来这里消费的人，还在乎一杯酒钱吗？”
  曾剑笑吟吟地说道，“对了，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赵……人称赵天师。”
  中年男子脸上泛着几分得意。
  赵天师？
  曾剑脸上露出几分诧异，但很快又不动神色地变了回来。
  这个猥琐的胖子，就是梧桐琉璃说的，一直追杀她到泰国来的赵天师？
  看模样，的确不像什么高人。
  不过人不可貌相，光是这样还不好判断他的实力。
  最重要的是，曾剑要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敌是友？
  现在自己被鱼幼薇那臭三八盯着，实在不敢随便乱“认亲”，就怕万一这家伙是鱼幼薇，或者塔吉古丽的手下，来个通风报信，以自己目前勉强恢复到紫眼僵尸的力量，那真得吃不了兜着走。
  “老板要点个什么姑娘呢？”曾剑决定先试探一下他。
  “我先看看，不急。”赵天师懒洋洋地说道，很不雅地脱掉了脚下那双破草鞋，在脚趾头上用力地搓揉起来。
  一股味道弥漫在大厅里。
  不少服务员，顾客，都露出了厌恶之色。
  曾剑很无语，这家伙……是专门来拉低国人素质的吗？
  悠闲地躺在沙发上的赵天师也不知道是脸皮太厚对周围的指指点点毫不在乎，还是脑袋一根筋，根本没注意到别人想杀人的目光，继续抠着脚丫，色眯眯地眼睛继续扫视着看台上的姑娘。
  半个小时后。
  “先生，您看的怎么样了？”
  曾剑再次问道。
  “再看看，不急。”赵天师打了个哈欠，干脆趴在沙发上睡了起来。
  得，敢情这家伙，就是专门来哈尼大浴室睡觉的。
  “按照规定，大厅里不能坐太久哦。”曾剑开口提醒，“除非，你再点一杯酒。”
  “不点了，过过眼瘾就行。”出乎曾剑意料之外，赵天师拍拍屁股，穿好鞋，转身就往外面走去，嘴里哼着一首土到嗨爆的乡村歌。
  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曾剑这才想起还没让他付酒钱，当即扯着嗓子吼道：
  “等一下，你的酒钱还没付！”
  这一嗓子，吓得赵天师一个踉跄，肥胖的身体直接撞在了玻璃大门上。
  吱吱——
  然后，像皮球一样，滑落到地上。
  周围的人群见此哈哈大笑起来。
  曾剑没笑。
  他心里挺不解的。
  就这么一个笨手笨脚的死胖子，就能把梧桐琉璃追得满世界跑？
  按照大概评估，梧桐琉璃的实力，至少已经达到了黄眼巅峰，无限接近紫眼的境界。
  加上那一身古怪的黑色火焰，即便对上紫眼也能有一拼之力。
  怎么可能打不过赵天师？
  那么，
  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梧桐琉璃在说谎。
  二，这个赵天师的身上，可能藏了什么厉害的法器，所以才能一直压制梧桐琉璃。
  梧桐琉璃虽然是人和妖结合出来的，但说是人妖就有点过分了，而且在阴阳界的定义里，不是黑就是白，不是人，就是妖。
  譬如自己，就是半人半僵的存在，但不会有人说自己是半僵，也不会说自己是人，而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僵尸。
  所以，梧桐琉璃是妖。
  而那些道家的法器，天生对妖物有一定克制。
  这样梧桐琉璃对赵天师有所忌惮，也就合情合理了。
  等赵天师结账走后，曾剑的手机微信忽然嗡嗡嗡的响了起来。
  是梧桐琉璃发来的消息。
  “曾剑，那个牛鼻子老道刚才是不是到这里来了？”
  曾剑愣了愣，回复道：“这你都知道？”
  “哼哼，刚才我准备来哈尼浴室找你，还好看到那老道从里面走了出来……你等着哈，我现在过来了。”
  “别，我现在正在工作。”
  不等曾剑拒绝，那边已经没了消息。
  几分钟后，身穿白色露肩体恤，下身齐逼牛仔小短裤，一双火辣大长腿的梧桐琉璃，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她直接来到曾剑面前，拉着他的手急声道：“出去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曾剑正要开口，班猜这时候走了过来，问他这姑娘是谁？
  “她……她是我在外面找的小姐。”曾剑随口胡扯道。
  “哟，这小姐不便宜吧？身材很不错哟。”班猜咧嘴笑道。
  “还行吧。”
  梧桐琉璃偷偷地用手去掐曾剑的腰。
  不过曾剑僵尸之躯，这点痛对他来说完全是挠痒痒。
  “你们现在……是要回酒店干活？”
  班猜好奇地问道。
  “嗯，可以吗老板？”曾剑问道。
  “没问题，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人了，去玩得痛快吧。”班猜哈哈大笑，然后又贪婪地看了梧桐琉璃一眼，说道，“等玩腻了，记得介绍老哥我也爽爽。”
  不等梧桐琉璃发怒，曾剑笑道：“好说好说。”
  然后，强拽着梧桐琉璃，往浴室外走去。
  刚一出门，梧桐琉璃就毛了。
  “为什么不让我教训他？这个老色鬼，老不羞！我非要一把火把他烧成烤乳猪！”梧桐琉璃跳脚大骂。
  曾剑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去吧，我在这等你。”
  “好！”
  梧桐琉璃怒气冲冲正往里面走，前脚刚进去，就被曾剑接下来一句话又怼了回来。
  “你要是在这里动用妖力，赵天师应该很快就会感应到吧？”
  梧桐琉璃停下了脚步，转过身，脸上露出几分挣扎。
  随即，
  笑吟吟地说道：
  “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你想多了。”曾剑说道。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可是你好朋友的女儿，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被那牛鼻子老道给做成狐狸肉串吗？”
  梧桐琉璃气呼呼地说道。
  “好朋友的女儿？也许吧，但凭你一面之词，我并不能完全相信你……”曾剑耸了耸肩，“就好像那个死胖子赵天师，见到我就跟见到多年至交一样，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这是不是很说明，我跟那个牛鼻子老道的关系，也很好呢？”
  梧桐琉璃噗嗤一声笑了，说怎么可能，你是僵尸，他是道士，你们两个本就是势同水火的存在，怎么可能是好朋友？
  “也不一定的吧。”曾剑笑着说道，“据说，我失忆前有个恋人，她也是道士……我为了她，赴汤蹈火，闯入虎穴，还差点把命丢了。”
  “由此可见，人和僵尸，未必不能共存。”
  “就好像你爹你和娘，一个人，一个妖，不也在一起了么？”
  梧桐琉璃歪着脑袋思索了一番，说道：“好像是有这么一个道理。”
  啪啪啪啪！
  不远处，身着破烂道袍的赵天师，抚掌大笑道。
  “说得好！说的实在好！”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出自今本《道德经》第五章，意思是：天地无所谓仁，也无所谓不仁。天地生了万物，并没有想取回什么报酬。”
  “既然都是生物，那又何必分什么三六九等，高低贵贱？大家交朋友就好啦！”
  曾剑转身淡然地看向他，梧桐琉璃则是俏脸瞬间变得苍白。
  赵天师挺着大肚子走了过来，哈哈大笑道：
  “老弟，我就知道是你，就你这衰样，化成灰我都不会忘记！”
  “……”